外九章 信用为先朝会戏(1/ 2)
十六架飞机来了,扔下一些燃油,转身又飞走,下次再来要比此回轻松,大概的路飞行员已经记下,只要天不下太大的雪,即使没有水云一家的引导,飞机也可轻松找到位置,毕竟有那么多帐篷,还有穿着鲜艳颜色衣服的人在。
夜,无月也无星,当东方微亮,细雪依旧轻舞时,儒林县家家护护打开门,让孩子不要出去走动,学,自然也不用去上,没人认为大雪天的学堂还会开课。
大人们把钱揣在怀中,手上抓着米袋、面袋,或胳膊挎个篮子,忧心忡忡走到门外,顾不得清扫门前那没过小腿的积雪,更无心理会压得房梁咯吱响的房上雪。
百姓们忧心出来,匆匆向着粮店和肉铺,以及素油行走去。趟着雪,路上看到别人走过的痕迹,心下愈发焦虑,紧怕赶不上时候。
旬老五,家住县城靠东面城门的地方,说是城门,其实只有个门洞,门早已不知哪去,城郭的作用几乎失去了,若不是拆墙费劲,或许早被人给刨了,放在那碍事。
旬老五家中有两个孩子,爹娘不住在一起,在弟弟那里,说过了年再接回来,家中还有个平日里干活不比男人差的婆娘,却一场雪下来病倒了。他琢磨着学堂不开,便留下两个孩子照顾娘亲。
他呢,要去买面,回家给婆娘做肉丝面吃,记得前些时候听人叨咕,说医生说了,发热不能给吃鸡蛋,最好是食用面,好消化,有汤有肉丝的,营养能跟上,大半碗汤灌下去,发发汗,有助于驱热。
对此,旬老五印象很深,但家中的最后一点面,昨儿已被吃掉,大风夹着雪,呼呼地刮着,晚上出不去门,一早天不算晴,至少风和雪小了下来,他得买面,还有到医馆拿药。
药的事情他不担心,大唐免费医疗,到地方说说病的样子,就有医生给拿药,回家照医生说的法子服用,实在病得厉害,还能把医生请到家去,或找附近的人拆个门板,把婆娘抬去。
让他担心的是县城中的米面价钱,大雪下来,灾成了,但凡是受灾,哪次不得涨个几倍价钱,受的灾越重,时候越是久,东西的价钱涨得越猛,从未差过。
“上月不把那匹老马卖掉,这眼下或许能多换点吃食,可惜,可惜了。”旬老五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里趟,往前走时看着脚印多起来,胸口闷得喘不上气,嘴里嘟囔着。
他家中有匹军队淘汰下来的马,三年了,平日里用来耕种,犁旱田还算好用,淘汰下来时马已经老了,又干了三年活,眼看身子骨撑不住。说等马老死,埋掉,他真舍不得那个钱,说自己杀了吃肉,却下不去刀。
他只好在上个月卖了,再不卖,天冷后,养不起,谁愿意用好料养一匹明年干不动活的马呢,卖了给别人杀掉吃肉,换来五百文,现在想想,赔了,如留到这时,哪怕搭进去些料,再卖,少说能得一千二百文,受灾嘛,肉值钱。
揉揉冻得通红的鼻子,再用手把吹到脸上化成水的雪抹下去,就着衣服领子内侧蹭蹭,以免被风吹后全是口子。即使如此,北风扫轻雪打在脸上也是火辣辣地疼,跟那小刀子一下下割似的。
但旬老五顾不得这许多,他使劲地趟着,能感觉到汗把鞋里面打湿,他不敢停,停下来挺一挺,脚会被冻伤,何况他还要到卖面的铺子排队买面。
他还记得,十年前开春时候那场大水,粮铺的米面卖出来是一天一个价,到了后来,一会儿一个价,前一个买时一斤米还是三文,后一个过去变成四文,说不得理,后面等着买呢,敢闹,专门有人守在门口,拿着棒子准备打。
这回是大雪,那粮铺前的人即使不排满,也要甩出去个尾巴,去晚了,买到的许是高价。
呼哧呼哧地走了两刻钟,转个弯,抬眼看去,果然有不少人排队,看那意思,都知道会涨价,只不晓得今天涨多少,老天爷开眼吧,杜家铺子的面别加钱加的太狠。
旬老五想着,深吸口气,干咳两声,心里头忐忑地走过去,一见排队的人脸色,登时纳闷起来,那排在队伍中想买米面的人脸上没有焦虑之色,一个个跟过节似的,正在飞雪中闲聊。
仔细一看,后面的两个人认识,连忙站过去,对说什么事情说得很开心的二人问:“棋伯、驴蛋子,什么价?”
他口中的棋伯不姓棋,只是每日闲着总背副棋盘,挨处找人下棋,家中儿女多,日子过得富裕,便有这么个称呼,至于说驴蛋子,比他小半年,从小叫大的,大名反而给忘了,总归大家喊习惯,叫他驴蛋子,他自己和旁人都不觉得而是骂人。
“哦,是老五啊,家中还好?你家那两个淘气包子赶学堂去了?”旬老五的棋伯瞧见他,笑呵呵打招呼。
“那口子病了,两个没出息的玩意在家里守着,大雪天的学堂又不开。”旬老五回了一句,不等再问,驴蛋子开口了。
“五哥,谁说学堂不开学的,今早我家那正好要路过学堂,到那一看,娃子们去了不少,给学堂的院子扫雪,还有学堂教生物的那个厨子,熬了一大锅胡辣汤,等娃子们干完活给吃呢,我回家把家中的两个败家玩意给赶出来,也去了。”
“开了?那等过会儿的,我到家照顾婆娘,让老大老二也去,在家窝着该被染上病了,我说,今天的铺子卖多少钱?”旬老五说完孩子上学的事儿,又问起价钱。
这时杜家铺子那边喊上了:“不准买多,我不认识的一律给我回家取户籍,按口子买,一张嘴半斗米,斗米十三文,一户一袋面,十斤装二十一文,多买不卖,吃了再买,老侯家的三小子,你给我滚一边去,想夹塞?”
铺子上一喊,旬老五愣了,抬起手摸摸自己的额头,脑门冰凉冰凉的,又把手往脖子上放,手冰凉冰凉的,嘟囔道:“我这是病了?”
“五哥,你哪不舒服?”驴蛋子关切地问,想着五哥要是病了,家中还有一个病人,日子难过喽!
“耳朵,我怎么听着一斗米十三文?大前天我买过,十五文,还有那时顺嘴问下面,十斤装的二十四文。”旬老五疑惑不已。
“嗨!我以为咋回事儿呢,没听差,降了,这不雪灾么,州里的商会各个大掌柜的合计着玩什么逆天。你这是出来晚了,刚才从别处来的人念叨呢,整个儒林县,除奢侈品,其他商品,全部降价。
米是每斗降两文,不管什么米,面是十斤一袋降三文,不管什么面,素油一提溜落一文,这还不算啥,棉布一匹下两文,成衣对半收钱。”
驴蛋子眉飞色舞地对旬老五说着,越说越高兴,还伸个指头指指天。
旬老五眨下眼睛,抬手去摸驴蛋子的额头,被对方啪的一声拍开:“五哥我没病,你别往我脑袋上划拉。”
旁边那棋伯,呵呵一笑,跟着对旬老五说:“老头子我也是听人说了,买肉一刀少要你一文,正常二指来宽的那一刀半片肉的长度,甭指望小拇指那么粗的肉给你一刀降一文,人家得赔死。
还有呢,哎呀……你赶不上了,家中有媳妇得照顾,你回家取个罐子,领一碗骨头汤,给舀汤的人说说家里有病人,能给你带上些碎肉,不要钱的包子、粥、汤、饼,你吃不上了,想吃得干活,晌午也有骨头汤,同样要干活,晚上的烧烤晚会,你得照顾人,出不来,这病啊,来的真不是时候。”
在和棋伯说着,很遗憾地摇摇头,却把旬老五又一次给听愣了,他转着圈看看,是儒林县,掐掐腿,穿的多,不疼,掐脸,还是不疼,冻麻了,往脖子上使劲一捏,这个疼啊,半拉帮子都跟着抽抽,真的,不是做梦。
旬老五揉着脖子:“邪门了啊,他们图个啥?能赚钱不赚,非要降价,按照原来的钱数卖,我们这些人就已经领那份恩了,偏要少得钱,怪呀。”
旬老五是真想不通,别的买卖人全是等受灾时提价,多卖钱,哪怕被人暗中骂上两句黑心的话,钱到手了。此番州中商会的人怎就非要落价,难道是病了?
在三人前面的一文人模样打扮的,手上也抓个小面袋子,听过一会儿三人的话,扭过头来,自得地一笑,说道:“不晓其理了吧?此乃他们闲的无聊,遂,于行市这个里面欲寻那别的乐子,夫岂不闻那个什么来着……”
“好好说话,装什么文人,看你说这两句话,文不文、白不白的,来回掺着用。”棋伯瞪眼睛了,好歹他读过两年书,最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说这等文白夹杂的话,有能耐写个奏章递宫里去。
“哦,知道了棋伯,是这样,他们那些个商人啊,平时买卖没什么压力,这不是挨着河嘛,运输方便,还有整体的东西价钱照顾,小宝和鹃鹃不让东西价钱太乱。现在下雪了,找不到其他事情做的他们跟老天爷对着来。
谁不知道受灾的地方东西价钱会涨,他们非要降,这不算是逆天了么,说受灾的时候咱百姓日子不好过,他们拿出不要钱的吃食,让咱们互相帮着干活,修修房子、清清雪,晚上吃烧烤,热闹热闹,省得冷冷清清,想活不起一样。
还有一个事儿,我打听出来了,他们想上报纸,趁着下雪做好人、做好事,让京城的报纸给他们报一报,小宝跟鹃鹃看到后会满意,皇上瞧见了不也一样高兴么,被皇上或者小宝鹃鹃谁夸一句,值了。
更主要的是他们不敢使劲涨价,有常平仓在州里,价格一变,常平仓就开,常平仓可是满的,不像以前,开着有个仓,结果真受灾了,一打开,不是缺一大半粮食就是全腐烂的,还要在里面掺沙子,现在谁敢碰常平仓?一百个脑袋不够砍的。
常平仓一开,他们敢花大价钱买空?小贝他们的队伍就在离着不到三百里的地方,一旦知道,他们调过头来,进城就开始杀人。
至于说罪名,什么囤积居奇、哄抬物价等,一概用不着,小贝他们杀人需要罪名吗?需要吗?旬老五你说需要不?”
旬老五摇头:“不,不需要,想杀就杀了。”
附近这时不少人在听着,一齐点头,确实,小贝他们几个人一起动,马上成为大唐巡查使,下能斩贪官,上可弹君王,凡是被他们逮到的,无罪加五等。
“对嘛,他们怕小贝九个人,既然如此,不如讨个好,咱们知道他们仁义,京城里的人也明白他们是好商人,他们损失了钱,心里也舒坦。”文人模样的人最后总结。
另一个人突然说道:“照这么说,咱不用感激他们了?”
“呸!你信不信,你这话让他们听见,明儿所有东西的价钱全涨上来?你管他们怎么想的,你得了好处是真的,摸摸胸口,看看还有良心没?不感激,不感激活该你受灾饿死冻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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